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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微信宣布冻结所有捐款,并且在72小时之内把款项原路退回捐助者,围绕白血病患者罗一笑小朋友的所有努力和纷争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罗一笑还在医院危重病房,病情还在继续。
罗一笑本来应该是事件的核心,但是在过去的几天里,她的父亲罗尔却成了事件的主角。两天来,在我文章的数千条留言里,只有寥寥几条是关于罗一笑。如今互联网的喧嚣退去,最初的那个问题依然还在,并未得到解决。有网友表示,当初自己满腔怒火,可是,等到微信把钱退到账户上的时候,却发现心里一片茫然,不禁问自己: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为罗一笑捐款的11万人,以及为她转发文章的上百万人,此刻也许感到的并非如释重负,更多的也许是严重的挫败感。因为他们最初的意愿是帮助一个患病的小女孩,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意愿并没有实现,所有的个人努力和良善愿望并未达成目的。
一切都重又回到原点了吗?我不那么看。
对于那些曾经捐款的人,他们面临着一个选择:在经历了所有这一切之后,在知道罗尔文章不实,参与网络营销,隐瞒资产的事实的前提下,是否还愿意选择继续帮助罗一笑?我看到的是:今天凌晨刚过20分钟,罗尔的公众号又达到了每日5万元赞赏的上限—人们继续给他的其它文章赞赏,用这种方式继续帮助罗一笑。
对于那些参加辩论的人,在彼此观点激烈的交锋之中,通过辩论交换信息,双双得到了一些新东西。支持罗尔的人知道了医疗保险和其它重大疾病保险的作用,知道了全国有多少家获准运行的网络慈善平台,知道了重病在线众筹平台的存在;批评罗尔的人也知道了“中产阶级的噩梦”,知道了中产阶级对破产深入骨髓的恐惧,知道了漫长而痛苦的疾病对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经济状况潜在的威胁,和前方一夜之间所有努力归零,坠入城市赤贫阶级的阴影。
双方也都知道了白血病的一般性常识:知道它多发于农村,和房屋装修相关。也知道对它的治疗有了长足的发展,5年存活率已经大大提升。还知道像罗一笑小朋友这样经过初次治疗之后,第三次住院进入危重病房的,说明前期治疗并不理想。她目前需要的可能并不是金钱上的支持,而是有更多人愿意为她的平安祈祷。
如果没有这样的激辩,就不会有这样认知上的变化。也许双方在辩论之后立场并未发生任何改变,但是,彼此都因此看到了对方所依凭的并不只是感性。在这个对社会进行的盲人摸象的过程里,两个瞎子之间的彼此咒骂,让其它瞎子知道了社会更多的面貌。
所以,我不认为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对于我自己来说,也有三点认识上的改变:
1、这是我第一次发现民间私人救济的可能性。以前总认为必须要通过官办或者私营组织,才可能获得社会的有效救济。但是,我忽略了网络的社会化发展。在今天,任何一个拥有微信公众号、微博账号的人,都可能通过社会化网络直接求助。而且,在网络上存在时间越长,存在方式越具体,获得救助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2、道德成为自我约束的人比我想象得更多。网上制造声浪的是一部分人,在网上采取行动的是另外一部分人。在以往,道德在中国人手里大多是约束和攻击他人的工具。如今我看到许多人把道德变成一种自我约束,把事实判断置于道德判断之前。在全网若狂地转发时,能够保持头脑清醒,提出疑问;当全网若狂地批判时,能保持自我,做出符合本心的选择。
3、社交网络的乘数效应远远超乎我的想象力。在达到爆发点之前,传播可以维持数月不温不火的状态。但是,一旦找到触发的机会,在极短时间内事件传播就可以达到让人恐惧的程度。原来我并不相信这一点,认为社交网络上的热门时间大多是人造数据。这一次我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找对了情感触发点,找准了人群的行动动机,只需要一点点力量,就会让整个网络在瞬间爆发狂风巨浪。
对于事件的当事人罗尔,这两天有大量文章文章分析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甚至详细地分析了他的心理变化过程。我个人觉得,这就有点集体看露天电影自带解说的意思了。在我看来,罗尔最让我接受不了的地方,是他宣称自己是一个基督徒。但是,他的行为和真正的宗徒相去甚远。在女儿病情急转直下的时候,他甚至要威胁自己的神。却丝毫没有想过,自己在最早因为虚荣,而不愿意坦白求助;在求助获利之后,又无法遏制自己的贪婪之心。
所以,在这篇文章的最后,作为一名佛教业余爱好者,我想抄录一些《圣经》里我喜欢的句子:
但那些想要发财的人,就陷在迷惑,落在网罗,和许多无知有害的私欲里,叫人沉在败坏和灭亡中。(提摩太前书 6:9)
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马太福音6:34)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